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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:男女那點事,談性太蒼白,談人性又太悲涼
2024/04/12

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最好的「人性」玩家之一,也是最牛逼的「靈魂」舵手。

他清楚地知道,要看清人性,要試煉靈魂,不只要把人置于壞的環境里,看他在困境中如何應對。

同時也要將人置于好的環境中,置于各種各樣的欲望的誘惑里,看他在誘惑中如何自處。

所以魯迅說:

「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類靈魂的偉大審問者,他把小說中的男男女女,放在萬難忍受的境遇里,來試煉他們,不但剝去表面的潔白,拷問出藏在底下的罪惡,而且還有拷問出藏在那罪惡之下的真正潔白來。而且還不肯爽快地處死,竭力要放他們活得長久。」

張愛玲也是一個「人性」玩家,她沒把人放置在貧窮的環境里奮斗,那樣會無暇他顧,她把人放在富裕的生活環境里,再把各種各樣能勾起他欲望的誘惑放在他面前,他的選擇,即是人性的選擇。

在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里,張愛玲一如既往地在溫柔富貴鄉里演繹著人性,在她的筆下,男女之間那點事,談性太蒼白,談人性又太蒼涼。

在蒼白和蒼涼之間,愛是唯一的拯救。

01

振保生命里有兩個女人,一個是他的紅玫瑰,一個是他的白玫瑰,一個是圣潔的妻,一個是熱烈的情婦。

也許每一個男人都至少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,娶了紅玫瑰,久而久之,紅的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,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,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,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。

在妻子和情婦之前,振保還有過兩個不要緊的女人,那是他出國留學的時候遇見的,第一個是巴黎的妓女,他花了錢,破除了童男子的身份,但他覺得,和她在一起的那30分鐘是最羞恥的經驗。

後來,振保課余時間找了些小事做著,也交過幾個女朋友,將正經女人和娼妓分得很清楚了,他又認識了一個叫玫瑰的姑娘,這是他的初戀,所以以后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女人,他都比作玫瑰。

玫瑰活潑熱情,她和振保隨隨便便,振保認為她天真,她和誰都隨便,振保就覺得她瘋瘋傻傻,這樣的女人在中國是行不通的,娶回家也是不劃算的。

回國之前,振保送玫瑰回家,在熱情火辣的玫瑰面前,他成了「坐懷不亂」的柳下惠,硬著心腸將玫瑰送回家去了,不說別人,就連他自己都對那晚上的行為充滿驚奇贊嘆,但心里卻充滿懊惱。

出國留學時,他還是個身份卑微的學生,但因為成績優越,畢業之前就拿到了聘書,所以回國時,他已不是過去的自己。

振保家是江灣的,離上班的事務所比較遠,他就暫住在朋友家里,後來聽聞早兩年回國的老同學王士洪的公寓有一間空著的房子,他就租了下來。

第一次看見王士洪的太太王嬌蕊,振保就心跳加速,對方穿著浴衣,沒有系帶,松松垮垮地合在身上,依稀能辨認出身體的輪廓,振保覺得,一條一條,一寸一寸,都是活的。

振保喜歡熱情、放浪、娶不得的女人,而這些,王嬌蕊身上都有,他又從這女人身上看到了玫瑰的影子。

他感覺已經成為過去的玫瑰,借尸還魂,成了別人的妻。

人啊,對于曾經懊悔的事情,總是特別在意,一旦有機會,絕不讓自己再次懊悔,可是他們不知道,就算他們做了,也同樣會懊悔。

王爾德說的,這世間有兩種遺憾,一種是得不到的遺憾,一種是得到了的遺憾。

02

王嬌蕊曾經是交際花,活躍在各種男人之間,後來名聲臭了,眼看年紀大了,又沒有太多選擇,只得嫁給王士洪,對于王士洪,她談不上真愛,只是他最起碼能為她的生活提供保障。

然而,「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,總舍不得放著不用。」

婚后,她難改交際花的本色,背著王士洪有過不少曖昧情人,王士洪出差后,振保和王嬌蕊的關系,漸漸曖昧起來,但振保也知道,這類女人娶不得,何況還是朋友的妻子,因此又添了幾分戒心。

他也曾有意地避開王嬌蕊,但越是如此,越是心癢難耐,他挖空心思想出各種理由,證明他應該和這個女人睡覺:她有那麼多情夫,多他一個不多,少他一個不少。

張愛玲說:

男人憧憬著一個女人的身體的時候,就關心到她的靈魂,自己騙自己說是愛上她的靈魂,唯有占領了她的身體后,才能忘記她的靈魂。

振保覺得,也許這是唯一解脫的辦法,而且一個任性的有夫之婦是最自由的婦人,他用不著對她負任何責任,但他還保持著克制。

直到有一天,他回家拿大衣,才發現原本在衣架上的大衣,被王嬌蕊拿去放在油畫的畫框上,而王嬌蕊就坐在圖畫下的沙發上,點著振保抽剩下的煙頭,尋找他身上的味道。

此情此景,完全征服了振保,王嬌蕊這樣的人,竟如此癡心地坐在他的大衣旁,像個被慣壞了的孩子,具有孩子一般的天真,而嬰孩的頭腦與成熟的婦人的美是最具誘惑性的聯合。

他和她,到底是在一處了,兩個人,也有身體,也有心,他上了她的床,入了她的身和心。

此后,他每天上班回來,迎著落日,奔向他的快樂,他的女人,吃著別人的飯,住著別人的房子,姓著別人的姓,但他更加快樂,因為覺得不應該。他們一起吃飯,一起看電影,出雙入對,宛如初戀情侶。

她說:我真愛上你了。

振保聽了,不覺呆了一呆,那天,一向很少舞文弄墨的振保,竟拿起筆寫了一行字:「心居落成志喜。」

王嬌蕊曾對他說,她的心是一棟房子,現在他要的那所房子,已經造好了。

人性幽微至此,從來不由分說。

很多事情,做了之后才知道,所謂該做不該做,當做不當做,都是事后的判定,而做的時候,可能不會考慮那麼多。

如果事事都能用理性去對待,或許就不會有人性幽微的說法了,因為人性有時候比理性更可怕,更能主宰人。

03

和王嬌蕊在一起,振保確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,但當王嬌蕊告訴他,「我正想著,等他回來了,怎樣告訴他」,振保卻覺得惶恐不安。

可那時候的王嬌蕊,是自信的,她以為只要自己愿意,別人總是不會拒絕的。

對于王嬌蕊,振保沒有想過要和她結婚,現在他只想把職業上的地位提高。

可是王嬌蕊卻將和振保的事情,寫信告訴了王士洪,要和他失婚,要王士洪還給她自由。

振保嚇傻了,他雖然覺得應當同王嬌蕊愛下去,但是從未想過結婚,他說:

「你要是愛我,就不能不替我著想。社會上是絕不肯原諒我的,士洪到底是我的朋友,我們的愛只能是朋友的愛,以前是我的錯,我對不起你。」

振保的話,讓王嬌蕊明白了,所謂的愛,原來不過如此。

她走了,往后聽到王嬌蕊失婚了,振保也覺得與他無關。

王嬌蕊是他那玫瑰紅玫瑰一樣的情婦,但終究沒有變成墻上的一抹蚊子血。

經歷了王嬌蕊的事情,又逢母親多次流著淚要他娶親,他說「好」,看到孟煙鸝的時候,振保就向自己說,「就是她吧。」

孟煙鸝二十二歲,剛大學畢業,家世清清白白,人也清清白白,她的白把她和周圍惡劣的東西隔離開來,就像病房里的白屏風。

他們很快就結婚了,對于這樣文靜的妻子,振保起初也覺得她的身體可愛,她那不發達的乳,握在手里像睡熟了的鳥,可是很快的,他就并不怎樣感到興趣了。

于是,夫妻之間的一切,漸漸成為習慣,振保對妻子不滿意的地方,也越來越多,他開始嫖娼宿妓,起初是每三個禮拜一次,極有規律,和幾個朋友到旅館開房,叫了女人,卻告訴家人是出差。

他對于妓女的容貌是不挑剔的,喜歡黑一點胖一點的,以此來報復玫瑰和王嬌蕊。

張愛玲說:

這世界上有那麼許多人,可是他們不能陪著你回家,到了夜深人靜,還有無論何時,只要生死關頭,深的暗的所在,那時候只能有一個真心愛的妻。

振保有了這樣一個妻,可是他卻總不愿回家,太放浪的,他覺得不適合做妻子,而老實文靜如孟煙鸝,他又覺得不滿意。

好的東西未必就會一直好,壞的東西未必就一直壞,人在不同的狀態下,所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。

04

對于丈夫,孟煙鸝是愛的,她愛他,就因為在許多人之中指定了這一個男人是他的。

振保在外面嫖娼,孟煙鸝從不懷疑,振保說什麼,她就是什麼,從不反駁,因此,她在家里是沒有威望的,就連家里的女傭,她也駕馭不了,只有在新來的仆人面前,可以勉強維持兩三天的少奶奶的威風,因此她寧愿兩三天換一次仆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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